[漫威][冬盾]You Were Standing There(原作:thebrotherswinchester)

注:
本文源于这个梗 http://sergeantjerkbarnes.tumblr.com/post/85493800765

警告:关于PTSD的模糊描写,几次类似恐慌症发作

* * *

“I was on themend when I fell through
The sky around was anything but blue
I found as I regained my feet, a woundacross my memory
That no amount of stitches would repair
But I awoke and you were standing there.”
—The AvettBrothers, “February Seven”

堕落之时我曾在痊愈;
身边的天空丢失了蓝色;
起身时我发现一道伤口贯穿了记忆;
不管如何都无法缝合;
然而当我苏醒,你就站在那里。
—The AvettBrothers, “FebruarySeven”

【BTW, 作者选的February Seven这首歌又虐又治愈,相当适合冬盾,也相当符合这篇文里两个人相互扶持相互治愈的感觉,强烈推荐听听看 http://malusmicromalusxie.lofter.com/post/384b4f_17c3a37】

***

睁开眼睛的那一秒钟,Bucky就知道他完蛋了。

他的全身都在钝痛,嘴里的滋味像是昨晚什么时候吃了倒毙路边的尸体,像是已经持续了一个世纪的偏头疼正在自己的头骨深处蔓延。不过绝对确定以及肯定的是,毫无疑问,此时此刻最糟糕的部分是正穿着四角内裤和灰T恤俯视着他的男人。他看上去半是觉得好笑,半是警惕。

“噢耶稣基督啊,”Bucky呻吟着闭上了眼睛,让脑袋重重落回沙发扶手上。因为说实话,宿醉问题他能搞定,但是这个该死的内裤模特可太过了。

“不好意思,”那个男人说。“务必别让我打扰到你。”

Bcuky偷偷睁开了一只眼睛。那个男人还站在那,还是那么讨厌的性感(hot),如果性感度有个数值,对他来说一定是个天文数字。比如,大概有“那件T恤底下有八块腹肌,动动小指就能把Bucky整个举起来”那么性感。再比如,Bucky正在注意他的颧骨,Bucky可不是那种会关心颧骨的人。

没错,绝对完蛋了。

他又呻吟起来,这次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意味,撑起身子把自己摆成了一个严格来说应该算是正襟危坐的姿势,用右手揉掉了眼角的分泌物。他能清楚记起的最后一样东西是第六杯伏特加。

“于是,”Bucky眯着眼睛仰视着那个性感猛男,“昨晚我可能决策失误了。”

猛男只挑了挑眉毛,越过他犀利地看着房间的另一边。Bucky跟着他的目光望向客厅大敞四开的窗子,那里挂着的窗帘正在清晨的微风里飘动。

Bucky清了清嗓子。“我是说,如果你在这放个屏风,就不会发生这事了。”

“我下次就去放,”猛男说,“不过与此同时,我的沙发上有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我实在很想听听解释。”

“这儿是Sterling街112号么?”

猛男皱起了眉。“不,是114号。”

“好吧,这就对了,哥们儿,”Bucky摆了摆一只手,说。他的胃似乎无法决定是想吐点什么还是吃点什么,不过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倾向于吃点什么。“这是个‘你住在我朋友隔壁,我喝得昏天黑地的时候闯错了门’的经典案例。”

“你到底有多经常闯进你朋友们的家?”猛男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回过头问。他显然判断Bucky不构成直接威胁,从Bucky现在觉得全世界都在晃来晃去,几乎没法挪动的情况来看,这个判断还算相当精确。

“也不太经常,”Bucky恍惚地回答。“而且我每次都有正当理由。”他第一次环顾这个房间,大脑现在刚开始正常工作。猛男所在的这座联排别墅看起来和Natasha的很像,都干净得诡异,不过Natasha的家里还有那只操蛋的猫,它简直就是个地狱来客,而猛男家里的咖啡桌上还堆着画材,角落里还有个画架。

“这是逗我的吧,”Bucky自言自语道。天哪,那个猛男一定是个画家,真的有一个画架和别的balahbalah的玩意。他就不能是个,比如说,让人吃不消的会计?或者磨磨唧唧的汽车销售员么?

Bucky突然有种对着空气挥挥拳头的冲动。

“给,”猛男的声音突然近了起来。Bucky转过头,看见他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他一定露出了这辈子最蠢,最差劲的表情,因为猛男似乎对他噗嗤地笑了一声,接着问道,“你要牛奶还是糖?”

“不了。”他在温暖的咖啡香中吸了口气。“哦,谢谢你耶稣。”

猛男的嘴角翘了起来。“叫我Steve。”

“是哦,”Bucky说,但他甚至基本没法把注意力集中到任何东西上。他想在咖啡河里游泳。他想把血液都换成咖啡。他想把自己献祭给亲爱的仁慈的意式浓缩咖啡之神,外加阿司匹林(没准还有点煎薄饼)之神。

当他把杯子凑近嘴唇时,他注意到猛男——Steve——的视线落在他的左手上,被Bucky的义肢上非人类的金属部分吸引了注意。但Steve的表情始终纹丝未动,而且当他的目光与Bucky相遇时,他看上去既不抱歉也没有怜悯。于是Bucky越过咖啡杯的边缘给了他一个小小的微笑,说,“叫我Bucky。”

走向厨房的Steve稍微停了一下,接着转过身来,看上去有点怀疑。“你父母给你起名叫Bucky?”

“不然你以为我为啥喝酒?”Bucky凄惨地说,现在他不太想把关于自己全名来历的那一套再搬出来说一遍。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充分享受Steve的笑容,因为这时他的手机在外套的口袋里震动起来,哇靠,是Natasha。

“我死惨了。”他给自己宣了个判,然后接了那个天杀的电话。“Nat,预先声明,我……”

“声明你是个白痴?”她打断了他,好吧,没错,她听起来彻底被惹火了。“你昨晚应该过来的,如果你还记得起来的话。”

Bucky畏缩了一下。“Nat——”

“少叫我Nat。腻歪死了。”

“听着,我很抱歉,”他说。他刻意把声音压低到Steve听不见的程度,尽管Steve似乎在厨房里尽可能多地制造噪音。“我喝断片儿了,我知道错了,但现在我清醒了,而且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差点儿就真的过来了。”

“你这个差点儿是什么意思?”她问,“你不是在我家的排水沟里晕过去了吧?你会堵住下水道的。”

“唔……”Bucky说。他到死也理解不了,比他矮8英寸轻至少50磅的Natasha威胁起他来怎么能比操蛋的战场上他的长官还厉害。“好吧,我其实已经到了你住的那条街。甚至……还进了一座房子。”

她的沉默简直恐怖。

“我在你隔壁邻居的沙发上睡了一晚,”Bucky飞快地说。“如果这让你感觉好一点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他煮咖啡的手艺不错。”而且比太阳表面还热辣(hotter than the surface of the sun),他在脑内默默补了一句,不过Bucky打算把这事留到下次对话,留到他去问Natasha为什么不把她住在Bucky最新性幻想对象的隔壁这件事告诉他的时候。

Natasha再次开口的时候,她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了很多,正是Bucky最恨的那种调调。“只是……嘛,于是你还好吧?”

“基督啊,没错我还好,”他斩钉截铁地说,突然想结束这次对话。“非常确定我能处理好一次宿醉。”

“好吧,”Natasha说,尽管他们都清楚,宿醉根本不是问题所在。她顿了顿,“你还在Steve家吗?”

“没错,我们以后谈谈这事,”Bucky说。

她狠狠地嘲笑了他,因为她完全清楚Bucky为什么恼火,这个叛徒。“好吧,等你流完口水就到我这来。”

“我恨你,”Bucky说着挂断了电话。他挣扎着站起来,只稍微晃了晃。然后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直到感觉自己又找回了一半的身体机能。他向厨房的方向扫了一眼,Steve正在那里全神贯注地翻着锅里的炒蛋。

他短短的金发被睡得有点乱。Bcuky简直想爬到他身上 (wants to climb him like atree )。“来点吗?”Steve挥了挥铲子,问他。

Bucky瞪着他。“你说真的?”“哈?”

“陌生的醉鬼闯进你家霸占沙发,你还给他做早饭?”Bucky挑了挑眉毛,不过还是踏进了厨房,因为如果浪费一秒看只穿着平角内裤的Steve机会,他就简直暴殄天物得该下地狱。“我可能不是好人。还可能是个连环杀手。”

“对此表示高度怀疑,”Steve说。“你是Natasha的朋友,对吧?112的那个?”他笑起来。

“她人很好。”

“人很好,嗯?”Bucky重复道。“这辈子没想过我还能听到这句话。”这些年里,他听到别人对Natasha的评价从“冷淡”到“吓得人腿软”,其中每一种都多少有点真实度。当然,Bucky知道,在这些表象之下,Natasha简直是朵棉花糖——再进一步,是个真正的好人。

其他人总是意识不到这一点,仅此而已。

Steve耸了耸肩。“只是看上去她三观很正。嘿,能麻烦你把胡椒递给我么?”Bucky把胡椒瓶丢给他,无意识地傻笑了一下。

“确实。我可是个可靠的高尚公民。”

“不过,”Steve说着,转过身来直视着Bucky的眼睛。他比Bucky稍高一点,他们的胸口间只有几英寸的距离,而Steve的蓝眼睛正因为愉悦而闪闪发亮,他的嘴唇饱满而微微上翘,而且天啊,Bucky彻底沦陷了。“那也不意味着你能就这么随时在夜里爬进我的客厅。现在我可是立下规矩了,明白?”

“没问题,”Bucky举起双手,讨好地说。“仅此一次,我保证。”

“是么?”Steve把炒蛋倒进两个盘子里,向后靠在流理台上。

Bucky严肃地点了点头。“没错。下次我会去闯116号的。”

Steve扑哧地笑了出来。“天哪,别,下次还是来这吧。Henderson太太刚满89岁。”他当然知道老邻居的准确年龄。

“那又怎样?她受不了那个惊吓?”

“不,”Steve说,“她会用她的雨伞敲你的头。相信我,相比之下我是个不那么危险的选择。”

哦,我觉得我们可以证明你错了,Bucky想把这句话说出来,想得几乎歇斯底里,不过他就着一口炒蛋把那些话咽了下去。就像,卧槽。干得不错,Barnes。非常好。

他们安静地吃着鸡蛋,幸运的是Bucky的胃似乎顺利地容纳了食物——说实话,很有可能他昨晚已经吐过了,只不过他不记得了。这事以前也发生过。不过他感觉还好,所以他只是专注于用右手拿着盘子,用义肢的手指操纵着叉子。即使几乎已经过了整整一年,即使他的手臂是独一无二,由Natasha的一个天才工程师朋友专为他订做的,它有时候还是有点笨拙。

当Steve看着他,他不会去看Bucky外套袖子底下露出的金属手指。他只是对上Bucky的眼睛,问他还要不要再来点咖啡,或者水——“补充水分可以帮助缓解头疼,”他说,就像他觉得这是Bucky第一次经历宿醉——然后又接着对付起他的鸡蛋来。

这很好,仅此而已。Bucky并不以失去一只手臂为耻,他拒绝尴尬,也不试着隐藏这一点,不过那也不意味着他喜欢被人盯着手臂看。

“好吧,谢谢,”他把盘子放进水槽,说。“谢谢投喂,还有没有叫警察。非常感谢。”

“不用谢,”Steve说,然后他真的伸出手等着Bucky握手告别,就像他们是在再平常不过,再体面不过的情况下相识一样。“很高兴认识你,Bucky。”

“我也是,Steve,”Bucky回答,毅然决定不要去想Steve坚定的握手动作,或者他的大手,或者他半咧着嘴的傻笑,接着他走向隔壁Natasha的家,九月的冷风让他的头脑清醒起来,让他的感觉恢复了敏锐。

于是,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

* * *

Bucky和Steve的第二次偶遇,100%是Natasha那只混账地狱来客猫的错。技术上来讲,那只猫的名字叫Kisa,因为在俄语里它是”小猫”的意思,而Natasha毫无想象力,不过Bucky通常叫它撒旦或者魔鬼猫,或者有时候也叫操你个王八蛋畜生。

Natasha出门买油漆的时候(她的上一任住户对薰衣草色有某种疯狂的热爱),他正在她家里四处闲逛,想给自己找点乐子。那是个冷得像冬天的周六,天空堆积着厚重的阴云,凛冽的风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当雨真的开始落下,雨点起初是温柔地打在屋顶,接着开始变急,Bucky感到一阵难得的平静占据了他,纾缓了他胸中和肺里的紧张感。

不论他在海外待了多久,无论他有多习惯那些荒漠——他从未停止对雨的怀念。

Bucky只穿着袜子走向前门,一心只想坐在玄关听着雨声放空。他本可以实现他的愿望,如果不是因为那只操蛋猫的话。因为他一打开门,那只猫就凭空出现在那,从他两腿间溜过,一头扎进Natasha家门前的步道。

Bucky站在玄关,短暂地考虑了一下如果告诉Natasha她的猫永远地跑掉了,不好意思,他什么也做不了的可行性。

猫叫起来,明显不怎么享受外面的瓢泼大雨,Bucky咬牙切齿地换了三种语言诅咒了一通。见鬼的猫,货真价实。

“我看你是不打算回来了是吧?”他对着猫喊道。猫无视了他。
“耶稣啊,真他妈蠢。好吧,好吧。”

他脱掉袜子走出玄关,雨落在他的皮肤上冷得惊人,他慢慢靠近了那只猫。它朝他嘶嘶地发出威胁,不过鉴于它被淋得看起来皮包骨头可怜兮兮,长长的黑毛上滴着雨水的样子,效果已经完全毁了。

“我现在郑重要求你收起你的爪子,”Bucky一边慢慢靠近,一边说。“别逼我用机械手对付你,你不会喜欢的。”

就在他弯腰想把它抱起来时,猫从他身边逃开冲向了走廊。

“哦干!”Bucky一边转过身,一边冲着它说。“你真是最大的混蛋,你知——”

猫跑到Steve的走廊上了。

Bucky用右手梳过湿漉漉的头发,对头发贴在头上的感觉深恶痛绝,对于一牵扯到Natasha那个迷人得不公平的邻居就开始走背运这件事,他已经听天由命了。

当门猛地打开,Steve走出来差点和Bucky撞个满怀的时候,Bucky刚刚把那只混账猫抓进怀里,一人一猫都湿漉漉地发着抖,猫叫得像掉了脑袋一样。

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Steve惊讶地张开了嘴。Bucky注意到Steve穿得完全像个老爷爷——卡其布裤子,蓝格子衬衫,磨损的棕色皮夹克。但他就算这么穿也好看(And he makes it work)。

“呃,”Bucky说,他突然注意到自己大概看起来像个落汤鸡。“首先声明,我不是要非法入侵。”

Steve看上去像是在忍住不要露出微笑的样子,Bucky放松了一点。“那是Natasha的猫吗?”

“不,它是Natasha家的熊孩子。”Bucky举了举怀里的猫,无视了它不满的叫声。“话说——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这鬼东西合作点?”

“啥?”

“哦,拜托,”Bucky说着,打了个手势。“你简直就是个见义勇为童子军什么的,我只见过你一次就发现了。”

Steve摇了摇头,有一点脸红。Bucky觉得他一辈子脸红的次数也不会超过一次,但Steve就那么俯视着他,脸颊因为有点难为情而泛着粉色。“我只是觉得对别人好一些很重要,就这么简单。”

“好吧,”Bucky说,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回应这个类型的诚挚,“如果你有什么猫语魔法的能力,现在正好能派上用场。”

“不好意思,”Steve耸了耸一边肩膀说。“那猫就是个混蛋。”

Bucky无法克制地大笑起来低下了头,当他再抬起视线时,Steve正在看着他,他的嘴角永远挂着微笑,他的皮肤仍然微微泛着红色。

Bucky打了个寒战。

“哦天哪,抱歉,”Steve叫起来,关切打破了他的沉静。“你一定冻坏了——Natasha在家吗,或者你需不需要——?”

“不不不,我还好。”Bucky花了很大的意志力才说出这句话。“我还得把这个撒旦弄进屋去。”他对Steve露出他最帅气的骄傲笑容,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比实际的感觉更酷一点儿。

Steve点了点头。“下次见。”

“下次见,哥们。”Bucky说,接着在心里加上了一句“下次可能来的非常,非常快”,好吧——只要他自己知道就好了。

几分钟后,当他不经意地从Nat家的客厅窗子向外望时,他看见Steve开车前把一些可重复利用的购物袋丢进了车后座。当然。

* * *

十月到了,Bucky找了一份工作。工作一点特别之处也没有——只是众多书店兼咖啡店中的一家,他的全部工作就是把东西堆起来,学着做一杯玛奇朵。某种程度来说,他觉得自己对于这种工作而言太老了——就像他被战争搞成了老古董——但他才不到24岁。

他仍然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但那是正常的。而且某种意义上他喜欢那家书店。那里足够安静可以让他保持冷静,足够忙碌可以让他别想太多。他喜欢咖啡和书的香味。

Natasha 光顾过几次,当她不是忙于她的那些高端事业的时候。具体的内容她甚至不肯告诉Bucky,但绝对包括说俄语在内,可能是为了CIA的某些秘密部门。她点了黑咖啡,还在没有客人的时候纠缠他。

“于是,”在十月中旬的一天里,她一边说,一边监视着Bucky的动向,因为他花了太多时间重新整理店里的青年文学部。“你已经意识到了你可以直接搬进来,对吧?”

“什么?”他问。

“来跟我住。”Natasha在故作随意,她装作正在读几本言情小说的封底,但Bucky太了解她的这种风格了。“你经常在那,而且我知道你不怎么喜欢自己的住处。干嘛不干脆搬过来呢?”

他瞥了她一眼。“因为我是个成年人而且我不需要室友。”

“我不是说你需要室友,James,”她说,Bucky露出了她不肯叫他的外号时他经常露出的那个表情。“我只是说——事情才过去十个月。我知道你还是有点挣扎,那很正常,所以别对我露出那种表情,而且你似乎不会同意去看心理医生。”

“我不需要——”

“你需要,而且那根本没什么。”她对上Bucky的眼睛,她有时似乎完全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每一个零件是怎么组合的。Natasha本人就是个威胁。

她叹了口气,翻了个白眼。“但是干嘛要听我的呢,对吧?我又没经历过战争创伤之类的。”

Bucky把一本书挤进架子,紧紧抿着嘴唇。“我不需要心理医生。我也不需要搬去和你一起住。”

他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你会住在Steve隔壁,”Natasha劝诱地说,希望让气氛轻松起来。“我经常见到他,你知道的。早上,他出门拿报纸的时候?他有时候不穿衬衫。”

“那招,”Bucky指着她说,“太低级了,Natalia。”

她挑起了一边眉毛。他们沉默了一分钟,接着Bucky问(他简直有点恨自己),“他是不是——我是说,你知不知道——”

“抱歉,孩子,”Natasha说。“没什么迹象。看起来没有女朋友,不过那也说明不了什么。”

“他妈的,”Bucky叹了口气。

“有人一~~~见钟情了,”Natasha唱道,接着撩了撩她的红头发,在他能说出“我没一见钟情,我只想吸他的老二”之前走出了书店。

Bucky的交友品味很差。

* * *

那天晚上,当他回到家,他在公寓的门口站了很久。自从退役以后,他就一直住在这里,但这里依旧几乎完全是空的——有一个床垫,几本他其实从没读过的书,一台电视。

他想着Natasha的家,舒适又自在,哦,除了猫毛和她对卧室的保密政策以外。还有Steve的家,一切都阳光灿烂而又宽敞,桌上的画具,还有厨房里真正的健康食品。

Bucky吃了面条作为晚饭,接着沉进他的床垫,心不在焉地看了段关于吃卫生纸上瘾的女孩的电视节目,接着终于坠入了梦乡。

噩梦三次将他惊醒。

** *

“我不知道万圣节该打扮成什么好了,”Natasha咬着一口巧克力羊角面包说,她正蜷在沙发一头,膝盖上抱着那只魔鬼猫。他们在看哈利波特,因为Natasha喜欢赫敏,而Bucky喜欢那些哈利和罗恩跟斯内普教授针锋相对的戏份,而且片子里没有枪,爆炸也不多。

那儿有一袋书店带回来的剩点心,还有Natasha的一杯南瓜味拿铁——她表面看来像是个只喝黑咖啡的人,但其实是个隐藏很深的星巴克痴迷者——说实话,这是个相当不错的周六。

“你干嘛还要打扮成什么呢?”Bucky懒洋洋地问。“不觉得对万圣节这事来说我们有点老了吗?”

“这儿的小孩们热衷于给糖还是恶作剧的游戏,Bcuky,”Natasha说。“你觉得我会让Johnson把我比下去?或者是那个逊毙了的富兰克林女人?”她飞快地吃光了她的羊角面包。“连Henderson太太都会打扮起来。”

“她都八十九岁了,”Bucky说。Natasha给了他一个惊诧的眼神。“好吧,Henderson太太穿成什么来着?”

“去年是个女巫。”她抿着嘴唇专心地盯着电视,看着哈利和罗恩试图干掉那个巨怪。

Bucky把脚撂上了茶几。Natasha用自己的脚把他扫了下去,他翻了翻白眼。“穿成赫敏的样子好了。你可以带个尖帽子。”

“不要,我不想打扮成个混蛋。”
“赫敏是个漂亮的混蛋。”
“她的衣服又不漂亮。”

Bucky本想反驳一下——他觉得黑色的巫师袍子相当酷,谢谢——就在那时有人敲响了门。Natasha伸直了身体迅速跳了起来,以一种Bucky就永远也学不来的优雅,还把那只猫抱在怀里(当然啦因为它喜欢她)。Bucky继续聚精会神地看他的电影。

“Nat,”他含着半块蓝莓麦芬喊,“我也想揍个巨怪。”

“那看起来可相当有意思,”有人回答,那人明显不是Natasha。Bucky伸长脖子越过沙发靠背,就像他没记住那个声音一样,毫无疑问,是Steve正光芒四射地站在那里。他穿着条运动裤和沾着些颜料的白色T恤,Bucky有点想死一死。

“你好,”他说,希望自己说出的话显得流畅一点。“在这见到你真好。”

“他来给我的墙刷漆,”Natasha说着,把地狱恶灵关进她的卧室(注:前面提到过Natasha对卧室有一套严格保密政策),接着跳过沙发背。她把脚搁在Bucky的膝盖上。他对她怒目而视,而她只是回以一个闪亮的笑容。

“就你为什么要自己刷漆这个问题你给我上了个十分钟的课,”Bucky怀疑地说,“你还援引了……第四次女权运动思潮什么的。”

她耸了耸肩。“Steve是个艺术家。我想把它弄漂亮点。”

“我尽我所能,”Steve说。“先从浴室开始,对吧?”

“没错。如果你需要什么东西,只要尖叫就好啦。”

“我会的,”他答道,径直走向了浴室。Bucky一直目送着他到再也看不见人影,接着他转过头,作恶狠狠状瞪了Natasha一眼。

“你就不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吗?”他咬着牙问。

她无辜地冲他眨了眨眼睛。“他只是来给我帮个忙。”

“他怎么就不能给我帮点忙呢。”Bucky咕哝着。

Natasha哼了一声。

电影快到结尾时,她接到一个工作电话,接着就把自己和猫一起关进了卧室,表情非常严肃。Bucky两分钟之内就开始觉得无聊,鉴于Steve现在就近在眼前,哈利波特显然不那么有吸引力了。他抓起桌上剩下的点心口袋,晃悠着走向Nat的浴室,悄悄溜进了门。

然后他差点吞掉自己的舌头。Steve一边撑着水池保持着平衡,一边用滚筒把熏衣草色的油漆涂在原本镜子所在的那面墙上,他背上和肩膀上的肌肉在薄薄的T恤下若隐若现。他伸展着身体努力够到墙壁的顶端,专注地咬着嘴唇,Bucky想坐到他见鬼的膝盖上,不到两个人都动不了绝不下来。

Steve扭过头来给了Bucky一个小小的笑容,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正是Bucky的理智程度呈螺旋形下跌的主要原因。“喜欢吗?”

“哦当然,”Bucky说,尽管他一点也不关心Natasha浴室的颜色。“嘿,你要来点吃的嘛?我有点从工作的地方带回来的东西。”

“当然。”Steve放下他的油漆滚筒转过身来,靠在水池的边上。Bucky突然清楚地意识到这个浴室到底有多小。

“请自便。”Bucky挥了挥袋子,Steve把手伸进去掏出一块百吉饼。“不管怎么说,我欠你那顿炒蛋加咖啡。”

“你不欠我的,不过谢谢,”Steve说。“每个人都经历过几个糟糕的晚上。”

“哥们,我的夜生活比大多数人都糟,”Bucky说,“不过就像我科学课学得一塌糊涂,不过我还是喜欢洗脑自己我学得还行。”

Steve爆发出一声大笑,接着咬了一口百吉饼。他的眼睛睁大起来。“哇哦,这个听起来不错,接近纽约风格。”

“你是纽约人?”Bucky问。
“没错,布鲁克林。”

有些缺失的东西在Bucky胸中归复了原位,因为他想念布鲁克林就像想念一部分肢体,字面意思上的,而华盛顿特区和它完全不同——它不够粗糙,到处是白色的大理石和政府建筑,没有他的老房子的砖石和褐色砂石,没有破裂的人行道在树根处扭曲膨胀,也没有那些饥饿的流浪艺术家。华盛顿的每个人每时每刻都穿着西装。它就是不对劲。

他给了Steve一个大大的明亮笑容,这是在过去几年里最最坦诚的一个。“我也是。”

Steve盯着他看了很久。“好吧天哪,如果我知道它能带来什么,我之前就应该提到布鲁克林。”

Bucky皱起了眉。“带来什么?”

“哦,拜托,”Steve说,他的眼睛闪闪发亮。“你刚刚的神气就像个刚从麦当劳赚到第一笔工资的小伙儿那么自豪(译者注:CockyMcSwagger,释义参考自urbandictionary)。看起来它还是有点作用的。”

Bucky不知道如何回应这个——他的一部分因为Steve的用词而退缩,而他的另一部分做好了进攻的准备,准备甩出什么反击的话让Steve不要这样看着他,就像Bucky做了什么很奇怪但赞透了的事情一样。

“你挺聪明的嘛,”他慢吞吞地说,在胸前交叉抱起胳膊。“不过我一般不就着精神病学吃百吉饼,谢谢。”

Steve投降地举起双手。“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我还不太熟悉你,不过看到你那么笑就已经很棒了。”

你是在认真的鬼扯这种东西吗?Bucky想问问他,但他最终只是看着Steve的脸,寻找任何嘲弄的迹象。除了他已经开始觉得是Steve所特有的那种诚挚的表情,他什么也没有找到。于是他放松下来,向后靠上浴室的门,稍微耸了耸肩。“哥就这么帅,还能怎么办呢~”

Steve翻了个白眼,看起来几乎有点宠溺——他不应该看起来宠溺,这次,似乎才只是他们第三次见面——接着吃掉了他的百吉饼。“我得接着干活了。今天我打算试试能不能开始刷厨房来着。”

“好的,好的,队长,”Bucky说,Steve看上去就像要因为什么事情哈哈大笑出来,但Bucky什么也没问就离开了浴室。

挥发的油漆让他头晕目眩。

** *

第二次Nat约他过来(读作:无耻地利用他与点心和咖啡之间的联系),他打开门时看见她坐在客厅的地毯上,身边堆满了黑色的布条和没准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晃眼的黄色运动服。

Bucky在等待一个解释。

“这是我的万圣节服装,”Natasha一边头也不抬地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裁着一大块布料。“我要穿成杀死比尔里的那个新娘。”

“它挺黄的,”他研究了一下那些行头,把自己丢进了沙发。Natasha伸出一只手来讨她的南瓜拿铁,不过这也依旧没分散她的注意力,他叹了口气把咖啡递了过去。

“我穿黄色挺好看的。”她终于抬起了头瞟了一眼,露出一个假笑。“我是秋天。”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嘛,你是冬天,”Natasha说,就像那能说明点什么一样。

Bucky看了她的作品一会儿,接着问,“那个新娘不是有把武士刀吗?”

“我有把握搞到点什么,”她漫不经心地说。Bucky把这个理解为“有至少一个以上的人排着队等着给我提供任何我可能需要的致命武器。”Natasha可能在某种意义上是个笨蛋,但她绝对是个恐怖的笨蛋。Bucky永远都会为自己只需要接触到她好的一面而谢天谢地。这也是个奇迹,因为他已经把更有耐心得多的人都惹毛了。

十分钟之后他开始觉得烦躁,现在他已经没法安静坐着而不觉得有什么恐怖东西马上就要发生,就像身处风暴中心平静得可怕的风眼。他站起来伸展着身体,几乎享受起义肢与肩膀相连处那熟悉的阵痛,接着客厅窗外有什么模糊的移动物体抓住了他的视线。

Bucky望向窗外,那是穿着运动裤和背心的Steve,以完美的运动员姿态沿街跑着。

那是真的非常认真的跑法。Bucky一秒之后就注意到了这一点。那不是随便的慢跑,没有播着欢快音乐的耳机,没有计算里程的计步器。即使从背后看,Steve的全身也几乎呈现一个孤注一掷的姿态,他显然跑得全力以赴,手臂的摆动,双手切过空气的样子,像个短跑选手。

Bucky第一次意识到或许Steve终究并不只是个小童军。因为Bucky熟悉那种跑法。退役以后,从他的理疗师判断他已经恢复开始,他也无数次地那样跑过,在跑步机上,在没人能认出他的街道上。他对这样的跑法再熟悉不过,人会这样跑只有两种原因:为了遗忘和为了逃避。

Bucky看着Steve消失在街角,那里的建筑用它孤独的线条切开十月寒冷的天空,他试着不要去想是什么样的幻影在背后追逐着Steve。

** *

“没门。”

“哦,拜托啦James。你知道我想玩这个。”“没门。”

“我不喜欢小孩,”Bucky说。“就算以前不知道,你现在总该知道了。”

Natasha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说你不喜欢小孩,但是我也知道那全是放屁。”

他呻吟了一声,停下了弯曲他的金属手指试图拿起Nat茶几上的一双筷子的动作。有时候控制精细的动作还是显得有点困难。“听着,我只是过来偷点你剩下的糖的,好么?跟小孩毫无关系。”

“你就别搞笑了,”她断然地说。“一看到他们穿着可爱的小衣服,你就要融化啦,到时候你会哭着喊着求我让你去发糖。”

“卑鄙的谎言。” 他指着她说。

“随便你。”她拉上她那身黄色新娘装的拉链,把她的日本刀(没错,是真刀)挂在腰间。“我们走着瞧就是了。”

“好啊,走着瞧,”Bucky说。他不情不愿地带着一副黑色的多米诺面具,穿着平常的衣服。如果说帮Natsha分发万圣节糖果无疑是他经历的最好的好事,那简直是侮辱他的人生

太阳一开始落山,第一波小孩就出动了,他们穿着鲜艳的服装在门口的台阶上喧哗——Bucky数出了两个蝙蝠侠,一只猫,一个飞屋环游记里的小孩,还有一个小丑——吵着要糖。Natasha对着他们微笑,装作她不知道他们想扮成什么角色。

这真是可恶的可爱。

Bucky永远也不会承认这个的。

大概三波小孩过后,他抛弃了他的尊严,慢吞吞地走到前门,接过了Natasha手里的糖碗,坚定地无视了她洋洋得意的表情。

接下来出现的几个孩子穿成了忍者神龟的样子,显然已经因为糖兴奋得发了疯。其中一个穿成拉斐尔的因为Bucky让他额外多拿了个MilkyWay的巧克力而扑上来抱住了Bucky的大腿,扯着嗓子喊着些关于万圣节和战胜邪恶的胡言乱语。Bucky大笑着揉了揉那个孩子的头发,接着他转头就看见了Steve。

Steve也在看着他。他的门廊和Nat的中间被一道栏杆隔开,他就站在门廊里,穿成个要命的牛仔 (a fucking cowboy)的样子,让人真的想跟他来一炮的那种 (what the actual fuck)。

“不要评价,”Steve说,误解了Bucky对他的衣服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注视。他们都在给下一批的孩子发着糖果,接着Steve转向了Bucky。“我的朋友选的衣服,我绝对不该在这事上相信他。”

“看着挺好的,”Bucky应付着说,因为就这身衣服他现在能想到的唯一东西就是一个现下非常不合时宜的关于救马的笑话,那么多孩子还在这呢。

“我喜欢你的面具,”Steve说。“挺低调的,做得挺精巧。”

“嗨Steve,”Natasha插了进来,听起来相当愉悦,Bucky和Steve都吓得眨了眨眼睛。其中Bucky是因为已经忘了她就站在他旁边。

“Natasha,嗨,不好意思,”Steve说着,抬了抬他的牛仔帽。“万圣节快乐,我喜欢你的衣服。”“谢谢,牛仔,”她答道,对着Bucky挑了挑眉。他对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拜托拜托拜托看在上帝的份上现在别说为难我的话。

Bucky现在还是非常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能有机会舔遍Steve的全身。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从Steve屋里传出来:“唷Rogers,咱们这Reese’s的巧克力还够么?”

“快没啦!”Steve扭头朝屋里喊。几秒钟后,另一个可以算上Bucky见过的最性感的男人之一的人——精瘦但肌肉结实,穿着套警察制服挂着个坏笑,耶稣基督啊——出现在他身后,把一大把Reese’s的杯状巧克力倒进Steve碗里。

“嘿Steve的邻居们,”他对Bucky和Natasha说。“我是Sam,不是真正的警察,只是天生就是块发号施令的料。”

注意到Sam把胳膊搭上Steve的宽肩膀时随意又亲密的样子时,Bucky的胃向下沉了沉。

“嘿Sam,”Natasha靠向Bucky说,哇哦,那完全是她调情专用的调调。“我叫Natasha。”

Sam对他点了点头,他的笑容更明显了。“剑不错。”

“手铐不错,”她说着,转过身去分发更多的糖果。Bucky看见Sam悄悄朝着空气挥了挥拳头,他胸口里似乎有什么紧绷着的东西松弛下来。

他和Steve的目光相遇了,他们的表情中映射着相同的对于Nat和Sam的喜爱之情。但他们的目光没能及时分开,于是它已经不是一次普通的对视了,Bucky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时候,一个穿成南瓜的小孩撞到了他的腿上,大声地傻笑着。

四个人又发了几个小时的糖果,在小孩的人潮不再那么来势汹汹的时候互相交谈,一轮明月在他们头上闪闪发光。Bucky扯开了一袋M&M豆,Sam把他们所有的黄色Starburst都用来丢Natasha了,因为他发现Natasha是少有的真心喜欢这玩意的怪人之一。

“去他妈的警察吧,”Natasha咬着牙说。Bucky差点被他的M&M豆噎住。

** *

接下来的一周里,Bucky想起Steve穿牛仔装的样子的次数实在实在是多过头了,尤其是在他本应该集中精神去做他那些复杂过头的花式咖啡的时候,不过这也情有可原,那实在是套该死的棒透了的牛仔装。

——20140804update,注意本章有少量关于无差内容的性幻想,冬盾only请小心避雷——

** *

十一月的月初已经开始下雪。Steve已经刷完了Natasha的浴室、卧室、客厅和厨房,这也就意味着Bucky不能再每周例行欣赏穿着运动裤和各式各样溅上颜料的紧身T恤的Steve了。

“你可以直接去他家约他出去逛逛,”Natasha在一个周日的下午突然地说。她弹了弹《饥饿游戏》里的一页纸。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Bucky说。

“拜托。”她从书页的上边瞥了他一眼。“我都能闻到你饥渴的味道。”

“都是屁话。”

“你简直像个空气净化机,只不过更吵更烦人一点。”

“Nat”

“在这屋里闻着像种圣诞树的林子。”

“Natalia。”

“你懂的,因为都是饥渴。”(译者注:pining,饥渴和欲求不满,原形跟用来做圣诞树的松树pine在英语里是同一个词)

“我懂你的意思,”Bucky怀疑地说。她耸了耸肩。“就那么一说。”

“我不能就那么冲过去,”他咕哝道。“他可能很忙,而且我不在乎。”

Natasha放下了她的书。“每次他只要在你周围二十英尺的范围内,你都在盯着他的屁股看。”

Bucky坐在沙发里不为所动地看着她。“于是他就是有个好屁股,那又怎么样?”

“于是我的屁股也不错,但你就不像那样盯着我,”她尖锐地说。“而且我知道你男女通吃,所以别装了。”

他陷入了沉默,想不出什么好的回答。

“你还需要什么去他那儿的借口吗?”Natasha问,态度稍微温和了点。

“我又不是个会脸红的小处男,”他断然地说。

“很好。那就证明一下。”

他瞪了她大约二十秒钟,接着站起来径直朝隔壁走去。因为他不是个脸红的小处男。他是个成年人,只要他想,他要多迷人就能有多迷人,而且只要Steve能有那么一点点被男人吸引,Bucky就能搞定他。

当Steve打开门时,Bucky有种强烈的逃跑的冲动。因为好吧在过去几周里他已经习惯了那一整套紧身T恤之类的东西,他能搞定那个。但Steve现在穿着平时的运动裤,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然后就没有别的了。

Bucky后悔让他现在站在这个门廊前,面对着六英尺高、上身真空、戴着眼镜的SteveRogers的每一个决定。这绝对在他身上发生过的最有毁灭性的事情里能排上前十名,而Bucky已经丢了一只胳膊。

(如果他不能拿这事跟自己开玩笑,他几个月之前就应该疯掉了。)

日你大爷,Nat,Bucky歇斯底里地想着,接着往自己脸上贴了个邪魅的笑容。“嘿,哥们,忙吗?”

“不算忙,”Steve说。“其实我在最近的项目上有点遇到瓶颈了。”

“好吧,Nat今天很无聊,”Bucky说。“我乐意拿披萨换点娱乐。”Steve对他展颜一笑。“进来吧。”

** *

“于是,”几个小时以后,第十次残酷无情地在马里奥赛车里完虐了(现在穿了衬衫的)Steve之后,Bucky咬着一块肉食爱好者披萨说,“你最近的项目是什么?”

“噢。”Steve放下了他的游戏手柄,低头看了看。“就是个肖像画系列。”
“是么?”
“是的。医院里的人,疗养院里的,”Steve说。“简单来说就是临终的人们吧。”

Bucky看着他,看着他的嘴唇和下巴的线条,他的睫毛在窗外西下夕阳的照射下,在颧骨上投下阴影的样子。“唔,我得承认,那……比我预想的更阴暗。”

“不是那样的,”Steve说着,在脑子里搜寻着适当的词汇来形容。“我和他们聊天,听他们的故事。我也不知道。我猜我只是尽我所能记录他们的人生,不是他们的死亡。”

Bucky感觉到一个柔软的微笑不自觉地浮现在他的脸上。Steve抓住了这个笑容,他的表情也柔和下来。

“你想看一看吗?”他问,听起来几乎有些腼腆。“好啊,”Bucky答道,“我想看看。”

Steve领着他上了楼,Bucky知道那里有一间卧室和一间小工作室,就像Natasha家一样。工作室的窗子正面对着下沉的夕阳,一缕缕金色的阳光落在地毯和墙上。第二个画架,比楼下的小一点点,立在房间的角落里。

Steve穿过房间捡起几块画板把它们支在画架上,接着站到一边让Bucky看。“喏。”

Bucky走近了画架,凝视着它。那两张画上是两个一样干枯衰老的男女,由于他们倚着枕头,画面描绘的是他们肩膀以上的部分,但Steve不知怎的让他们看起来毫不虚弱。相反,他们的眼睛闪闪发亮,每一道笔触中都焕发着生命力。他们的嘴半张着,显然正在说着什么,他们的目光投向遥远的地方,迷失在记忆中。

“天哪,Steve,”Bucky悄声说,就像人们出于对周围艺术品的与生俱来的尊敬而在博物馆里压低声音说话一样。“我对艺术几乎一窍不通,但——这些太棒了。”

“谢谢,”Steve说,Bucky注意到他的耳朵由于难为情而变成了鲜艳的红色。“他们还是半成品,不过谢谢。”

“她是谁?”Bucky冲着那幅老年女性的画像打了个手势,问。

“阿兹海默症患者。”Steve望向老人的脸时,他的表情介于温柔和悲伤之间。“她大约每十分钟就会忘掉我是谁,不过她很了不起。她是二战时期的女军官,如果你能相信的话。”他停顿了很久,接着抬起眼睛对上Bucky的,温和地说,“你是军人,对吧?”

“你怎么猜到的,”Bucky干巴巴地说,挥了挥他的金属手指。但Steve一直用那副庄严肃穆的表情望着他,于是他只点了点头。“JamesBarnes中士,很高兴见到你。”

“如果你不介意我问……”Steve开了口,但声音渐渐低下去。

“哥们,你是仅有的几个即使问了我也不会介意的人之一,”Bucky说着,注意到Steve看上去松了口气。“我们的车压到一个简易爆炸装置,你知道那种演习。”他压制着自己的记忆,把右手握成了拳头。“我是幸运儿之一。”

“我很抱歉,Bucky,” Steve低声说。

Bucky猛地摇了摇头。“没关系。不管怎么说,谢谢你给我看了这些。它们真的很有意义。”

“你随时可以来看,”Steve说,显然,他想要说些别的——道歉或者别的什么——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之前,Bucky已经转身离开了房间。Steve几秒之后跟上了他,接着他们回到了客厅,谁也没再提起过去的十分钟。

** *

十一月过去得飞快,工作、雪还有灰白色的天空混成一团阴霾。一个周末,Natasha提到Steve和Sam不会回老家去过感恩节——Steve没什么家人了,而Sam住得太远,路上时间不够。

“我们得干点什么,”她在罐头食品区的过道边告诉Bucky,把几罐南瓜丢进她的购物车。“我已经在准备派了,我们可以一起吃。”

“好吧,”他说。Natasha冲着他眨了眨眼睛。
“什么?”

“没事。”她说。“只是以前一般我得说服你跟Steve呆在一起。就像他的存在对于你不朽的灵魂是种酷刑一样。或者随便你怎么形容。”

“我现在的假期心情比较愉快。”Bucky面无表情地说,而她狂笑起来。

他们已经瞪着三种不同的即食土豆泥五分钟了,Natasha终于叹着气掏出了手机。“我给Sam打个电话。”
“你什么时候有他的电话了?”
她无视了他。“嘿,是我。站在爱达荷先生牌和贝蒂妙厨牌的货架中间,即食土豆泥最好的牌子是哪个?”

Sam爆发的狂笑声实在太大了,Natasha干脆把电话从耳边拿得远远的。

“好吧,你们负责土豆。”他说。“Steve还在负责火鸡?……好。好吧。好了,谢谢。”

“Shocker.”

** *

感恩节那天,当Sam把他们让进Steve家的时候,他正穿着一件花围裙,拿着一个巨大的金属碗,里面装满了土豆泥。

“把派给我,”他说着,伸出另一只手。Natasha把南瓜派递给了他。他检查了一下,“好吧,看着挺正常。”

“嘿,”Natasha说,“你不相信我能做出个好派?”

他盯着她看了半天。“绝对不信。你还打算用即食土豆泥呢,信誉度已经为零了。”

“噢,我很抱歉,”她翻了个白眼回答道,不过那里有点饱含爱意。她瞥了一眼Bucky。“我冒犯了他纤细的感情。”

“无耻,”Bucky说。“不开化的野人。”
“我喜欢他,”Sam说。
“Steve现在荣升我的最爱了,”Natasha声明道,蜷进了沙发。“给我做饭,小伙子们。”

Bucky把蔓越莓果酱拿进厨房。Steve正站在烤箱边切着火鸡。他穿着他的卡其裤和一件红毛衣,完全是罗杰斯先生的操蛋邻居的风格,看着上帝份上,Bucky一度对自己挑男人的口味产生了怀疑,直到Steve转过身来,对他敬了个笨拙的礼,接着说,“感恩节快乐,Buck。”

Bucky侧身走到他旁边,用手肘捅了捅Steve,对他露出一个傻笑,试着不要去想这有多容易。

** *

“感谢热水澡、宽恕和终结者系列电影,”Sam说。
“感谢新朋友,感谢Sam跑得那么慢,”Steve说。
Sam冲着他弹了一粒蔓越莓。“去你的,Rogers。”
“嗯,中国菜和GordonRamsay(译者注:是个大厨),”Bucky说。
“我的猫,”Natasha说,其余三个人都呻吟起来。

** *

严寒的十二月过得很慢,Steve忙着他的肖像画系列,Bucky完全没有见到过他。

** *

圣诞节早上,Natasha送了Bucky全套《办公室》(译者注:美剧)礼盒,因为Natasha说他到现在都没看过这个,简直是亵渎现代流行文化。Bucky送了Natasha《饥饿游戏》系列小说的后两本。

他们喝着热巧克力,Bucky没有惦记着Steve。

** *

“Sam说我们应该顺道过去一趟,他刚从机场回来,”圣诞节的第二天,Natasha从卧室里喊道,她大概花了很长时间在那鼓捣她那套地狱恶魔的玩意儿。

“那是因为Sam迷上你了,”Bucky对她喊了回去,按了电视的暂停键。

“我不打算回应那个,”她说。“来吧,我想来点蛋酒,你想要个机会为Steve的左耳垂写首诗。”

“闭嘴,”Bucky说,不过不管怎样他还是跟着她去了。Steve给他们开了门,看到Bucky的瞬间,他一下变得容光焕发(Bucky拒绝承认他看到了Natasha了然的一瞥),Sam把蛋酒分给他们,然后他们都在马里奥赛车中惨败给了Natasha(“这太悲催了,伙计,”Sam看着Steve大概第十七次从彩虹路上径直开下去的时候评价道)。这时外面开始飘雪,夜色随着这场雪一起落下来。

十点钟左右,Natasha领着他们去了玄关——她一向很爱雪。Bucky在外面待了一阵,但他痛恨这种寂静。它填满他的头脑,在他胸中蔓延,直到他站起身来朝屋里走去,揉着左肩金属与皮肤相接的地方。

“你还好吗?”

Bucky转过身,意识到他正站在厨房门口。Steve走近他,眉头紧锁。

“还好,”Bucky嘶哑地说。“还好,只是需要点时间。”

“那儿有——”Steve顿住了,Bucky看见他的喉咙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移动。Steve古怪地看着他,厨房里很暗,只有街灯黄色的光透进来,但Bucky敢发誓,他看到他的颧骨上浮现了一丝红潮。
“Steve,怎么了?”他说,声音发出来时比他预计的温柔很多。一定是黑暗的错。“只是——”Steve的话戛然而止,他打了个徒劳的手势,避开了Bucky的目光。“好吧,抬头看。”

Bucky抬头看去。就在他的头顶,一枝深绿色的槲寄生整整齐齐地钉在门框上。他呻吟了一声。“天哪。Nat还是Sam,你觉得呢?”

“Sam,绝对是Sam,”Steve说着,跨近了一步。现在他的脸完全隐没在阴影里了;在窗外的路灯和月亮的光线下,他是一个高大的黑色剪影。Bucky几乎能感觉到他身上辐射出的热量,操,这很糟糕,这简直是最坏的情况——他甚至记不起最后一次他被别人这样影响,这样引诱,像谚语里的飞蛾至于愚蠢的操蛋的火焰。

他能听到他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的心脏狂跳,热度在他的腹部深处升腾,他只希望Steve什么也没注意到。

“你在那儿干嘛,大块头?”Bucky问。他的声音几乎无法保持稳定。

“好吧,有这么个传统,”Steve说着,听起来简直他妈的无辜,同时又向Bucky迈近了一步,他们的胸口几乎碰在一起。Bukcy被迫稍微向后侧了侧头好对上Steve的眼神,他在黑暗中寻找着他的眼睛。

“是嘛,”他喃喃地说,站得一动不动,尽管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想猛地向前扑去,把手插进Steve的头发里,把他们的嘴唇挤在一起,深深地品尝他——“什么传统?”

“还是给你演示一下比较好,”Steve戏谑地轻声说。他轻轻地把一只手搭在Bucky肩上,那是他们唯一实际接触到的部位。“可以吗?”

“当然,当然,我真的很好奇,”Bucky无意识地说,黑暗、寂静还有Steve身上的热量,让他颤抖得简直要从皮肤下钻出去了,谢天谢地,就在这时,Steve倾身低下头来,消灭了他们中间最后的几寸距离,用自己的嘴唇覆上了Bucky的。

这个吻那么轻柔,比Bucky习惯的更甜蜜得多——他们还是只有两处相互碰触,Steve只是闭着嘴唇吻了他,持续了短短的几个片刻便分开了,美好而又纯洁。

他们站在那里,Bucky呼吸的时候,他们的鼻尖轻轻地碰在一起。他意识到他依旧没有睁开眼睛,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闭上眼睛的。

他舔过自己的嘴唇,听见Steve的呼吸窒在他的喉咙里,那最最细小的声音。操。Bucky半眯着眼睛凝视着Steve,分辨不出他脸上的任何细节,但他突然确定Steve也在回望着他。“你结束了吗,哥们?”

“你想让我结束吗?” Steve问。

“不,”Bucky说,“不认为我想,”他抬起下巴时,Steve再次俯下身,他们的嘴唇紧紧贴合在一起。

Steve吻着他,就像他掌握着世界上所有时间。他的手滑过Bucky肩膀的接缝托住他的脖子,拇指停留在他下巴的曲线上,轻轻摩挲着,直到Bucky分开双唇,把手指和Steve胸口的衬衫绞成一团。Steve推着他靠在门框上,依旧慢得令人发指地亲吻着他,就像Bucky没有连续好几周都在幻想这个一样,就像他没想要Steve干他一遍又一遍(wantSteve to fuck him six ways from Sunday and then six more,很有意思的表述,有兴趣可以参考一下urbandictionary里sixways from Sunday的词条)。

但Steve没有满足他的一切欲望。他用牙齿撕扯着Bucky的下唇,接着用舌头舔过,但他甚至没有试着把舌尖探进Bucky嘴里,没有让Bucky好好品尝他的味道,只是一再温柔地吻着他。Steve棒透了的嘴唇优雅而灼热地在Bucky唇上移动着,直到他甚至还没有开始法式湿吻就已经膝盖发软,看在上帝份上。

这真是无法忍受,相当不公平,而且感觉他妈的如此之好。

于是Bucky完全屈服了。他把手臂环上Steve的脖子,只让手松松地挂在那里——他脑海深处的某个地方有个声音问,谁会想要冷冰冰的金属手指穿过他们的头发呢——他放任Steve把他支撑起来,头向后仰着靠向门槛,露出喉咙的曲线。Steve为他的这个动作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呻吟,Bucky在Steve的唇齿之下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Steve结结实实彻彻底底地吻上了他,甜蜜得就像糖浆。Steve的另一只手放在他背上,踏实、稳定而又温暖。

从没有人这样吻过Bucky,就像这个吻本身就值得享受和品味,而不只是接下来更多东西的前导。他通常享受别人的唇舌和牙齿,也用自己的去探索,还有喘息、粗暴、四处游走的双手。从来不像这样。而且不知怎么,和Steve的这个吻,他们的嘴唇半张着,谁也没有再进一步,就已经是Bucky经过的最火辣的事情了。

他已经硬了,努力调整着胯部的角度拉开与Steve的距离,这样他就不会感觉到Bucky肿胀的性器。当他正准备结束这个吻,然后建议他们上楼继续,让别的都见鬼去的时候,他听见前门打开的声音。

Steve马上退后了一步,Bucky失去了Steve双手的支撑,险些趔趄了一下。“快来,男孩儿们,”Natasha从客厅喊。“蛋酒又不能把自己喝掉。”
Steve迟疑了一瞬间,接着笑了一声,安静又悲伤,只有喉咙深处一声低低的杂音。然后他径直走出厨房,加入到Sam和Natasha中间。

Bucky一直等到他的呼吸重新平缓下来,才跟了上去。Natasha还站在大门边等着他,光线依旧昏暗,但一定是他脸上的什么东西出卖了他——一看到他,她的眼睛就不易察觉地睁大了。

“现在别,”Bucky绝望地说。他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那么奇怪,就像有人把他拆成了零件又完全拼错,他的胸口发冷,而几分钟之前Steve的温度就在那里。

Natasha看了他很久,然后只是点了下头,说,“好吧。以后再说。”

“谢谢,”Bucky喃喃地说着,跟着她走进那片雪夜。世界上的蛋酒永远不够。

* * *

第二天早上,Bucky在Natasha的沙发上醒来,脖子严重地痉挛着。他呻吟了一声,强迫自己坐起来,结果发现Natasha正盘着腿坐在矮茶几上,手里拿着一杯茶,那只魔鬼猫在她膝头,盯着他。

“嘿,你觉得你还能再让人毛骨悚然一点吗?”Bucky说,声音因为睡意而嘶哑。“我觉得你现在真该升级一下你的把戏了。这一点也不吓人,太丢你的脸了。”

“James,”Natasha说,“你昨晚吻了Steve是吗?”

“啊哦,上帝啊。”他用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难道你就不能给我五分钟让我清醒清醒吗?”她只对他挑了挑眉毛,全然不为所动的样子。

Bucky叹了口气。“没错,好吧,是的。”

“你吻了他?”

“那儿挂着槲寄生,”Bucky垂死挣扎道。

“我不是要评判你。”她小心翼翼地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挠了挠猫的耳朵。“我希望你能过得开心。我想确保这没有……超出你的控制。”

Bucky站起身朝厨房走去,把咖啡机启动起来。“这怎么就超出我的控制了?”

“好吧,”Natasha说,“你对Steve是什么感觉?”

“啊,我觉得他很辣,我想干他,”Bucky答道。他靠在厨房门框上等着咖啡煮好,但这唤醒了他关于昨晚的记忆——Steve的嘴唇覆在他的唇上,Steve宽厚的手掌托着他的脖子——他飞快地站直身子,清了清喉咙。

Natasha看着他的表情就像在说,你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怎么了?”Bucky问。“就是那么回事啊。”

“我对此倒是毫不怀疑,”Natasha干巴巴地说,“不过你确定就只是到那个程度?”

“哦对了,我忘了说,我还想跟他结婚然后生十五个跟他一样的金发小孩,”Bucky翻了个白眼说。“耶稣啊,Nat,你到底想干嘛?”

她顿了很久,脸上浮现出一副在Bucky看来太过严肃的神情,他不怎么喜欢她这个样子。“James,你退役回来的时候,你——”她突然停住了,明显是在做心理建设,接着继续说了下去——“你就像陷进了一片非常黑暗的地方。有时我以为我再也没法让你走出来了。”他盯着地板,盯着刷了一半的墙壁,就是不想面对Natasha的脸。

“当时我吓坏了,”她接着说了下去,声音里有分明的痛苦,他清楚地知道她有多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我以为你很可能再也不会允许自己好起来了,因为我了解你,蠢货,我知道你非要压在自己身上的那堆狗屁东西。”她深吸了一口气。“我也了解一点关于幸存者的罪恶感的事情。”

“我没——”Bucky试着开口,但她抬起一只手,他顺从地闭上了嘴。

“不,听着。我现在在说我的感觉,行吗?”她说。“这对我来说简直像是拔牙。不管怎么说,我见到的最高兴的你,是在感恩节的时候。你几乎变回了原来的你,James。过去的一个月里你恢复得比之前的十个月还多。我认为这里有Steve的一部分功劳。”

“我几乎一点也不了解他,”Bucky抗议道。

Natasha对此嗤之以鼻。“拜托。就算你真的不了解他,当然,我认为这是扯淡,我还是看得到他一走进来的时候你是一副什么样子。”她点了点自己的鼻翼。“超级秘密天才间谍,记得吧?我的职位描述里可包括看透别人这项。况且你又不难看透。”

“我很难看透的好吗,”Bucky说,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可以反驳。“你在说什么啊?”

她叹了口气。“我是说,你看着性感邻居Steve的时候就像他是你见过的最好的东西。不是那种你想跟他睡一次就玩儿完的样子。”

Bucky花了很久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他甚至往里面加了牛奶和糖,搅拌了很久。
最后,他说:“我不想谈这个。”

“James——”

“Natalia,我不想谈这个。”他突然愤怒起来,紧紧抓着咖啡杯,用力得指节都发白起来,他的金属手指握成了拳头。“我不是在找男朋友,我只是想找炮友。另外,就算我想要得更多,你觉得会有人想忍受我这样的人吗?”他朝自己做了个手势,下颌紧紧地绷着。“PTSD,这条操蛋的胳膊,我的这一切狗屁玩意?没人——Steve是个愚蠢的老好人,他妈的圣人,你不觉得他值得……”

Bucky停了下来,吃力地喘着气,他现在需要马上离开这儿,否则他就要吐出来或者出现过呼吸或者别的什么症状了。他砰地把杯子敲在台面上,咖啡四溅出来,然后他穿过了客厅,把脚踩进鞋子里。

“Bukcy!”Natasha在他身后喊,她从不叫他的外号,但他现在根本没心情去想这个。

“就让我一个人呆着吧,”他断然地说,一脚已经踏出了门外。

“注意安全,”她平静地说,因为这就是Natasha最大的好处,她总是知道在这种时候退上一步,让他把怒气发泄出去,不要影响正常生活。“还有,James?”

“什么?”

“Steve不是个圣人。”她啜了一口茶,一如既往地冷静。“没准你应该找个机会问问他。”

Bucky没有甩上身后的大门——他不是什么青少年了——不过他其实很想那么干。

* * *

他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公寓里,坐立不安,无法控制地胡思乱想,在Natasha打来电话的时候无视了他的手机。最后夜幕终于降临下来,天空呈现出淤青一般的深蓝,他可以出门去了。

外面正在下雪,大团大团的雪片堆积在路边的水沟,沿街走着的时候,Bucky的呼吸在深重的夜色里变成白色的云雾。离他的公寓几个街区的地方有家廉价酒吧,那种任何东西的表面都粘糊糊,空气里充溢着汗水和啤酒的味道的地方。一走进酒吧,他就把自己扔到了吧台前,开始痛饮烈酒。

他就只想来一炮而已。

他不能奢求得比来一炮更多。

想要比一晚、几晚更多,就意味着Bucky得让别人涉足他的世界。Natasha以外的人。他做不到这点。见鬼,他甚至没法说服自己去见他明明知道自己需要的理疗师,就因为他无法他妈的忍受意识到自己有弱点——意识到别人会看见每一件表象之下丑陋、腐化的东西,每一颗子弹和每一次爆炸还有每一声尖叫。尤其是在他看到生命能那么容易地永远消逝的时候。

除此之外(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尖刻地嘲笑了自己),思考这些也实在是件毫无意义的事。就像他告诉Natasha的——Steve配得上更好的。他吻了Bucky的原因就只是那天是圣诞节后的第二天,那儿挂了槲寄生而且光线昏暗,但上帝啊,Steve到底他妈的还能图Bucky点什么呢?

他的生命里不需要Bucky,那简直是一定的事。

Bucky觉得心里有些刺痛。他把剩下的威士忌一饮而尽,液体沿着他的喉咙一路向下烧灼着他,但好在至少世界的边缘终于开始模糊起来了。

接近午夜的时候,Natasha打了个电话过来,他回了条短信给她,只说我好着呢,主要是因为他知道否则她肯定要追过来把他拖回家。

她回复了一条“你不好”。接下来的一条就像她之前说过的话的回音:“注意安全。”他没有回复。

十分钟后,他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Steve的号码。

Bucky等了很久,久到这通电话马上就要转到语音信箱的时候,他才终于接了起来,他的手指因为酒精而显得笨拙。“喂?”

“Bucky?”

“是我。”

“我是Steve。你还好吗?”

Bucky皱起了眉。“Nat找过你?嗯?”

他能听出Steve的迟疑。“她说或许我应该关心一下你。说你可能,呃,会听我的劝。”

上帝啊。“为什么你们这些人在我说‘我好着呢’的时候就不能听进去啊?”他质问道,集中精力想把那些单词说得清楚点。他的杯子里还剩下半杯酒,他把它喝了个光。“我他妈的是个成年人。”

“你确实是,”Steve表示赞同,“不过对你来说不幸的是,你老是去交保护欲很强的朋友。”

“是够不幸的,”Bucky小声地抱怨着。

“这也是你只能忍受的事情之一,”Steve说。

“没错,好吧。告诉Nat我不需要监护人。”

“做不到,不好意思。”Bucky听到Steve那头有些沙沙的声音,混杂着钥匙相互碰撞的叮当声。“我可不想见识她糟糕的那一面。嘿,你家附近有家酒吧吗?”

Bucky点了点头,接着意识到Steve根本看不见他。“没错。”

“酷。”发动机启动的声音,轰隆隆地和Bucky耳朵里的静电干扰声混合在一起。“总之我这就出发,好吗?好好待着。”

“好吧,”Bucky答道,但他已经没有真的再去注意。他挂断了电话一头扎在木头吧台上,额头靠在那条保有人类骨血的手臂上,世界正令人不悦地旋转着。

他一定是打了几分钟的瞌睡,因为他意识到的下一件事,就是有人拍着他的肩膀叫醒他。他抬眼瞥过去,准备不管那个人是谁都告诉他滚蛋。

但站在他面前的人是Steve,他的金发被融化的雪花染上几点水迹。Bucky瞪着他,有点混乱。

“嗨,”Steve说。“想搭个便车回家吗?”

“你是怎么……?”

“Natasha给了我你的地址,”Steve耸了耸肩。“来吧,过来。我一整天都关在屋里工作,我打算去吃个吉士汉堡。”

Bucky看着酒吧上方的喜力啤酒标志把霓虹灯的光线投射在Steve脸上,鲜绿色的灯光和他的颧骨形成着鲜明的对比,还有颧骨下方的阴影,把他嘴唇的饱满映衬得那么分明。

“Bucky?”

“好吧,”他叹了口气,被完全打败了。“吉士汉堡,当然。”

他从吧凳上滑下来,在Steve的胳膊上撑了一下,接着赶忙放开了手,自己走了出去。Steve的车就停在积雪的路边,Bucky溜进副驾驶座里,车内的温度包裹了他。他把膝盖曲到胸前,用手臂抱住了它们,就像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那样蜷缩着。

Steve爬进驾驶座,对他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你去过Stan’s Diner吗?”

“没有,”Bucky轻声说。

“好吧,你的生活可要大变样了,”Steve说着,把车子开出了路边。

* * *

Stan’s Diner是那种特意营造出五十年代气息的地方之一,红色的卡座和棋盘格子的地板,墙上挂着裱框的老爷车和名人顾客的照片。窗子上发光的粉色标志写着“7天24小时开放,现烤馅饼每日新鲜供应。”

Steve把Bucky领进门,在角落里的卡座坐了下来,远离那满满一桌来喝宵夜奶昔的吵吵闹闹狂笑不已的青少年。

Bucky眯着眼睛看着菜单,他的脑袋里塞了太多棉花,完全没法把注意力集中到这上面。服务员——一个戴着那种白色打褶帽的白头发老头拖着脚走过来的时候,他抬眼看着Steve。

“两个吉士汉堡加薯条,”Steve说。“然后给我来一杯巧克力奶昔,给他来两杯水。”

“好的,马上就来,”服务员说着拿走了他们的菜单。

服务员一走,Bucky又萎靡下去。他盯着Steve,朦朦胧胧地意识到自己在蠢兮兮地眨着眼睛,但又太醉了以至于停不下来。“你为啥要来找我?”

Steve低头看了看自己在富美家的桌面上交叠着的双手。Bucky有点飘飘忽忽地注意到Steve穿着他的平时的那身老头装——卡其裤、棕色的皮夹克和其他的一切。唯一少掉的一样东西是他画画时带着的那副黑框眼镜。

“真他妈的是个呆子,”Bucky小声说。

“什么?”

“没啥。回答我的问题,好嘛?”

“好吧,”Steve说。“我曾经和你一样。有些时候,就算现在也是一样。”

Bucky对他露出了一个他能做出的最像“啊,对”的表情。

“你知道我是怎么遇见Sam的吗?”Steve问

“不知道。”

“我是在一次退伍军人事务部的会议上遇见他的,Bucky。”

Bucky坐直了身子,惊讶穿过了他脑中被酒精制造出的重重迷雾。Steve坚定地回应着他的凝视,尽管他的嘴角看上去紧绷着。“你——”

“SteveRogers上尉,”Steve说。“两次伊拉克任务。今天我能正常地坐在这,唯一的原因是退伍军人事务部,Sam还有很多很多的心理治疗。”

在Bucky努力消化这些信息,拼命盯着桌子上画着的那些漩涡状的图案的时候,沉默笼罩了他们。最终,他开口说,“你知道Nat的猫吧?”

“什么,你是说那只恶魔猫?”Steve说着,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

“就是那只。”Bucky吞了口口水,倾身把手肘支在桌上。“我从——从医院回家几周之后,我那时和Nat住在一起,因为我的好手臂还没做完,只有医生们给的那个破烂货……总之,那只见鬼的猫当时正在我身边玩它的玩具。那是个球或者别的什么玩意儿。那个玩具撞到了墙上,然后朝我滚过来,我只是用余光看到它,然后我以为那他妈的是个炸弹。有那么一秒,我真以为那是个炸弹。它只是个操蛋的猫玩具。”他虚弱地吸了口气。“我跳到沙发后面,结果搞乱了我的绷带。把血弄到Nat的地毯上了。”
“她气疯了没有?”Steve问。

“没有。她表示理解。”

Steve的嘴角稍稍翘起了一点。他们的目光长久而静默地胶着,直到Bucky移开了视线。

“我过的最糟的一个生日,”Steve开口到,压低了声音靠近了一点,“就在我第二次海外执勤回来以后。”

“发生了什么?”Bucky问。

Steve的那一丝微笑变成了一个自嘲的苦笑。“我的生日是7月4号,”他说。“在那之前的几天我已经努力做好准备了,但你知道我忘了什么吗?”

“什么?”

“烟花,”Steve答道。“我忘了烟花听起来会像什么。”

Bucky久久地望着他,研究着Steve的脸。他垂着眼帘,眉间是一道悲伤的线条。Bucky非常突兀地觉得,自己想要让他露出真正的笑容。

就在这时,服务员回来了,把装着吉士汉堡和薯条的红筐子放在他们面前,还有Steve的一杯巧克力奶昔和Bucky的水。他再次走开的时候,Steve马上指着两杯水中的一杯严厉地说:“开吃之前先喝掉半杯,好么?早点开始补水。”

“好好好,”Bucky说着,不过他终究还是照做了。当他咬下那个吉士汉堡的第一口时,他真的大声呻吟了出来,心醉神迷地闭上了眼睛。“天哪,Rogers,”他嘴里塞得满满的。“耶稣啊,这太不可思议了。”

“我说的没错吧?”Steve说。就这样,沉重的气氛一扫而空。Bucky摄入了食物和水就开始迅速地清醒过来,他和Steve作了各种关于食物有多好吃的宣言,又讲了关于Nat和Sam的故事,最后开始拿任何事情互相取笑(Steve的卡其裤是Bucky军械库里的主要武器,他用它用得相当残酷无情)。

大约凌晨两点的时候,Steve正在偷走Bucky最后一点薯条,而Bucky消灭了Steve的剩下的奶昔,用一支勺子直接从那个金属杯里吃掉了它,Bucky在讲着什么他在书店里接待过的顾客的愚蠢故事,Steve仰起头愉快地大笑,肩膀震动着,而Bucky的呼吸突然噎在喉咙里,他想,卧槽。

***

后来晚些时候,Steve开车把他送回了家,直到他看到Bucky进门,才把车子从门前开走。Bucky一关上身后的公寓大门就给Natasha打了个电话,他放任自己倒向门背,一路滑到地板上。

“James?”她接起电话,听起来比常人这个时间应有的状态要清醒,不过那就是Natasha。

“你说得对,”他说。

“我一贯正确。你是说关于什么?”

“Steve.”Bucky呻吟了一声。“你说的对,你那天说得对,这很糟糕,Natalia。”

“我知道,”她说着叹了口气,她的呼吸就像噼里啪啦的静电声。“不过,那也不一定就是坏事。”

“怎么可能不是?他——”

“不是完人,你也不是,”Natasha实事求是地说。“你想知道我怎么看吗?”

“我不知道,我应该想吗?”

她无视了他。“我认为你得自己争取。”他发出了一声抗议的怪声,而她再次无视了他。“不,听我说。你不是世界上被摧残的最严重的人,还差的远着呢。就算你是。你也还配得上很多美好的东西。Steve也是一样。”

Bucky什么也没有说。当Natasha再次开口的时候,她的声音或许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温柔的一次。

“你就是件美好的东西,孩子,”她说。“我也是,Steve也是,Sam也是。”

“不过我们是相当乱七八糟的一帮人,你得承认,”他虚弱地说。

她温柔地笑起来。“那可是个天赋。”

“你现在对这些情感问题之类的东西相当擅长,你知道吗?”

“我跟Sam待得时间太久了,”她说,Bucky能听出她声音里的笑意,尽管她正试着隐藏它。“他……适应性好得简直吓人。”

“他这点真该死,”Bucky说。“还有——谢谢你。”

“有需要就随时找我,”Natasha对他说,Bucky知道她说的不只是句客套话,这让他的胸口觉得有点温暖。“你还好吗?”

“还好。晚安,Nat。”

“晚安,James。”

* * *

工作和周一携手而至,一直到新年前夜的下午,于是Bucky根本没机会见到Natasha、Steve或者Sam。他们安排了到Natasha家一起看落球仪式[译者注:纽约时代广场新年的保留项目,新年倒数的一部分],Sam答应带来香槟(“我说到香槟的时候,是指十刀一瓶的便宜假冒‘起泡酒’,”Sam说,“因为不像我们中间的某些人,我可没有什么地下绝密忍者工作能让我买得起上等的狗屁玩意。”)

新年前夜一下班,Bucky就直奔Natasha家。她穿着一件漂亮的黑裙子来开门,红色的头发向后梳成一个圆髻,卷曲的碎发包围着她的脸庞。他觉得自己的牛仔裤和深蓝色毛衣被严重打败了,尽管他已经积极努力过想穿好一点了。

“你看起来很漂亮,”Bucky告诉她,她用一个轻描淡写的谢谢蒙混了过去,不过他能看得出她相当满意。他装作要弄乱她的头发的样子,她抗议地叫起来,拍开了他的手。

他们叫了中餐外卖做宵夜,就在茶几上边看电视里放着的《厨艺大师》(译者注:是个真人秀)边吃,因为Bucky和Natasha都不怎么掩饰他们对《厨艺大师》的沉迷。Bucky吃掉了Natasha的福饼,她趁他没注意抢光了他的小玉米。Bucky觉得他甚至比他第一次去海外服役前还要轻松。

他不只是想上Steve。他想要,比如,跟Steve睡在一起,很多很多次,在他能预见的未来的每个晚上,让他经常开怀大笑,看着随时随地都带着那副蠢眼镜的他。

所以那是另一回事了。

接受这个现实使Bucky获得了某种异样的平静。除了圣诞节后那个晚上的吻,他内心深处知道Steve不会——永远不可能——有相同的感觉。他对Bucky友好是因为Steve是个天生的好人,他会吻他只是因为槲寄生和黑暗的夜色。而那也——还好。

Bucky听到那声巨大的、尖锐的枪声时,他刚要开始看《厨艺大师》的下一集,正在嘲笑Natasha关于蛋卷的蠢笑话。

他马上卧倒在地,把Natasha拉倒在他身边,在地毯上保持平躺。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他们在华盛顿特区最郊区的部位,到底谁他妈的在开枪——枪声又响起来,断断续续的开火声穿透他的耳膜,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

“James。James!”

Bucky眨了眨眼睛。Natasha的脸就在他眼前,紧张而专注。“James,没事的,只是烟花。”

他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什么?”

“烟花,”她重复了一遍,扶他坐了起来,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有人开始得有点早,仅此而已。我们很安全。”

“操。”他诅咒着,努力想控制住自己的心跳。“对不起,我,我没想到——我以为我已经准备好了,但……”

“不要紧,”Natasha说。“这事谁身上都可能发生。”

就在那时,一副画面击中了Bucky,它突然清晰地出现在他的头脑里:Steve,在餐馆里坐在他的对面,因为痛苦和回忆而面容扭曲。

“Nat,我得离开一下,”Bucky不假思索地说。

她皱起了眉。“为什么?”

他挣扎了片刻,在想要解释和不想泄露Steve的秘密中犹豫不决,但在他能开口说些什么之前,Natasha的表情已经变得了然,她点了点头,强忍着不要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好吧,好吧,”她说。“去吧。”

“我很快就回来!”他说着,已经磕磕绊绊地站起来冲向了大门。他关上身后的门市,依稀听到她说“你当然会的。”

夜晚寒冷刺骨,黑色的天幕上闪烁的星辰似乎比这座城市平日的夜晚来得更多,雪花从夜色里缓缓飘落。Bucky跳下Nat家的台阶又跳上Steve家的,屈起手指叩响了Steve的门。

没有人来应门。他又敲了一次。

门慢慢打开,门后是Steve,穿着他一贯的染着颜料的运动裤,白T恤,还有那副眼镜。他的脸色苍白,眼睛大睁,下颌紧绷着。

“Bucky?”Steve开了口,显得有些迷惑,他的声音有些嘶哑。“现在才九点钟,你怎么……”

“烟花,”Bucky说着,紧张地动了动。“虽然我一整天都在做着准备,我还是搞砸了,所以我觉得——呃——我觉得或许——”

“的确,”Steve打断了他。“的确,不,我……你从来没真正习惯它,我猜是这样。”他自嘲地笑起来,像是有点尴尬地移开了目光,Bucky现在实在是受不了这个。

“嘿,看着我,看着我,”他说。“你知道你或者Sam这种时候会告诉我什么,对吧?没什么好觉得丢脸的,你要装作自己是规则里的例外吗?”

Steve的嘴唇扭曲起来。“不,我只是……”

几公里以外的地方有更多的烟花升上了空中,在天幕上炸开蓝色和绿色的火花,他们都吓了一跳。Bucky用他那只人类的手拍了拍Steve的肩膀,对上他的眼睛。“你做了好事,Steve。所以即使它让你有点混乱,那也不是你的错。”

Steve盯着他。

“不管怎么说,”Bucky尴尬地说,他不太习惯显得这么尴尬,“你看起来还好,那……我得走了,我们还有中餐没吃完,Natasha是个臭名昭著的偷蛋卷贼。”他转过身,作势要走下Steve的门廊。

Steve伸出手,指尖抓住了Bucky的左臂,抓着他的毛衣拽着他转过身来,直到他们重新面对面。

Bucky对着他眨了眨眼睛。“Steve?”

“我想——我能不能——?” Steve说,他的眼睛依旧在眼镜后睁得很大,就像他被自己的动作吓到了。

Bucky不知道Steve在要求什么,但那是Steve,于是他说:“好的,哥们,什么……”接着Steve的嘴唇已经压在他的嘴上,他还没来得及说出最后一个字。

Bucky发出了一声被堵住的声音,向后退了一步,张着嘴。“怎——”

“靠,我很抱歉,” Steve说,脸色通红,“我很抱歉,Bucky,我以为——”他支支吾吾起来,显然正努力想找出个借口来,脸颊红得像火。他用一只手用力揉着自己的头发,让它们稍稍支棱起来,在街灯下他的发梢闪着金色的光,Bucky这辈子从没那么想吻一个人。

“Steve,天哪,你只是有点吓着我了,”他说着,靠近了一步 。“我只是没想到,仅此而已。”

Steve终于肯正视他了,他的表情像是羞愧和一点点几乎不可察觉的希望的气息的混合。“是吗?”

“当然是。”Bucky继续逼近了他,直到他们的胸口贴在一起,嘴唇间只有几英寸的距离。“来吧,你了解我的,我准备好的时候比刚才淡定多了。”

一个迷人的微笑慢慢占据了Steve的脸庞,Bucky知道自己早就已经咧着嘴笑得像只潜鸟了。他仰起脸,用自己的鼻子轻轻磨蹭着Steve的,低声说:“你一定知道我多想要你,对不对?”

“你出现在我沙发上的那个早上,”Steve说,Bucky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几乎已经碰到他的嘴唇,“我花了大概五分钟意识到自己已经无可救药了。

“你输了,”Bucky说。

“你呢?”

“睁开眼睛的那一秒,我就知道,”他耸了耸肩,用那只血肉的手滑过Steve的腰,直到胸口。“我当时想,靠,这个穿平角内裤的呆子就是我的末日了。”

Steve垂下眼睛,微微皱起眉。

“怎么了?”Bucky问。“别担心,你是我这辈子遇到过的最辣的呆子。”

回应了他的注视,Steve伸手握住了Bucky的金属手,把它拉起来放在自己的胸口,紧挨着另一只。“你有两只手,Bucky。”

“你确定你能搞定得了它们俩?”Bucky开了个玩笑,但Steve只认真地看着他。

“我非常确定我想让你的两只手摸遍我的全身,”他说,这轻而易举地夺走了Bucky的呼吸。

“好吧,”他虚弱地说,“好吧,没错。我们可以这么干。好主意,Rogers。”接着,他终于,终于用尽全力扑上去,堵住了Steve的嘴,凶狠地亲吻了他。

这个吻和上一次全然不同——Steve立刻张开了嘴,而Bucky也一样,他舔舐着Steve的口腔,吮吸着他的舌头,吻咬着他的下唇,整个身体都压进Steve怀里,完完全全地享受着这一切使他发出的每一声破碎的呻吟,就在那个见鬼的门廊前,所有邻居和整个世界都能看到他们。他把Steve推挤在门上疯狂地交换着唾液,热辣又饥渴,整整五分钟,Steve的胳膊环着Bucky的腰背,Bucky的双手插在Steve的头发里——Steve不知什么时候摘掉了开始碍事的眼镜,把它塞进了运动裤的口袋里——而Bucky的吻又狠又深,他一路吻过他的下巴、他的喉咙,接着又回到他的双唇。

“等等,等等,进屋来,” Steve在Bucky的唇齿之下喘息着,“进屋来,外面还在下雪——”

“我不在乎,”Bucky咕哝道,继续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Steve,“我已经等得太他妈久了,哥们,就在这我一点问题都没有——”

“邻居,”Steve说,听起来有点吃痛,“Henderson太太——”

“好吧,”Bucky说着退开了一点,看着Steve的头发乱七八糟地翘着,嘴唇红肿,脸颊泛出粉色的样子,这让他觉得赚到了。“不过郑重声明,如果你以后在我想要吻你的时候再提你的老邻居的话,我可要觉得受到了严重的侮辱。”

“记住了,”Steve点了点头,他们一起踉跄着越过前门,慢慢爬上那条通往Steve卧室的楼梯,每几秒钟就无意识地停下来把对方压在栏杆上、走廊的墙上、还有门框上彼此亲吻。最后,Steve显然是已经餍足,他直接把Bucky打横抱了起来,仿佛他基本没有重量,抱着他穿过卧室,把他扔在床上。Bucky从床垫上弹了一下,而Steve爬了上来,伏在他身上,他们再次吻在一起,Bucky在Steve的嘴唇之下笑起来,他们的牙齿撞在一起。

Steve抬起身子俯视着他,看上去有那么点吃惊。

Bucky动了动身子。“你在看什么?”

“你,”Steve柔声说,摇了摇头。“你简直荒唐,天哪,看看你。”

“是啊,好吧,你自己也没好到哪去,”Bucky说着,把Steve拉进另一个吻,用金属的手掌拢住Steve的后脑。他们吻得慢了下来,尽管不像槲寄生下的那次那么慢,但更深了,他们的舌头滑动得火热而富有技巧,鼻子在他们变换角度的时候互相碰撞,在对方的唇齿之间呻吟着。Bucky伸手拉扯着Steve的上衣。“来吧,来吧,你穿的太多了。”

“你也是,” Steve说着,帮着Bucky剥掉了他的毛衣,把它扔到了卧室的地板上。有那么一会儿他们紧紧相贴,温暖而赤裸。Bucky沿着Steve的脖子一路向下吮吻,双手滑遍了Steve的皮肤,感觉着他背部的肌肉和胃部在Bucky碰触下的每一次颤抖,而Steve把脸埋在他的发丝间喘息着,揉弄着他的耳朵。接着Steve伸手去解Bucky的拉链,fuck yes,终于到了这一步。

他们笨拙而混乱地摆脱了自己的裤子和内裤——Bucky还差点从床上掉下去——自始至终在贴着对方的肩膀或者嘴唇发笑,每隔几秒钟就互相偷个凶狠灼热的吻,直到他们终于都赤裸着跪在床中间。Steve把Bukcy拉近,慢慢把他压在床垫上,一直亲吻着他。当他们身体相贴时,Steve的重量坚定而真实地压在Bucky身上,他抬起胯骨让他们的性器滑到一起,而Steve呜咽了一声。

Bucky突然有了一个新的人生目标——让那个声音尽可能多地从Steve嘴里流泻出来,多得达到人类极限为止。

他们花了很久不厌其烦地撞击着对方的身体,Bucky用自己的腿缠着Steve,接着Steve伸手握住了他的性器,Bucky放任自己的头滑向一边,埋首在Steve的颈侧,止不住流泻出呻吟。

“Yeah”,Steve没头没脑地说,“yeah,我知道,”接着他舔湿了自己的手,快速而坚定地摩擦着Bucky的阴茎,给他带来完美的快感,他揉弄着他的囊袋,接着手握成拳慢慢从Bucky性器的根部一直撸到顶部,一刻不停地取悦着它。

“该死的天啊,Rogers,”Bucky好不容易找回自己噎住的呼吸,他自己的手在Steve身上每一处他够得到的皮肤上游走,揉捏着他完美的屁股,不得章法地舔吻着他的下颌,还有他颧骨下的凹陷。

很快他的臀部就不由自主地向上挺动起来,他感觉得到高潮感正在迅速地在体内积累,他往右手的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把手伸到他们中间,把Steve的性器握在手里。他的动作可能相当粗暴,但Steve显然毫不在乎——在他的手碰触到他的那一瞬间,他就呻吟了出来,挺动着他的屁股干着Bucky的手掌。接着,Bucky猛烈地射了出来,像祈祷一样叫着Steve的名字,而他能感觉到Steve射得他满手满肚子都是,精液显得温热而潮湿。

Steve倒在他身上,剧烈地喘息着。Bucky爱死了他的重量和体积,他用双手环抱住Steve的后背,把他牢牢固定在那,感觉着Steve的心脏和他自己的一同急遽地跳动。

Steve在Bucky放松的嘴唇上、鼻子上、前额上和脸颊上落下一个个亲吻,Bucky笑起来,那是个温柔而细微的笑容,而他的眼睛依旧紧闭着。

他们刚一平复到能开口说话,他的第一句就是:“我提议一周都不要下床了。”

“对我来说听着不错,” Steve说,翻身从Bucky身上滚下来,从床头柜上拽过几张舒洁面纸。“过来,我们大概应该洗个澡,不过……”

“不要,”Bucky说。“记得刚刚我说到一周不下床吗?我可是认真的。”

Steve一边擦着Bucky肚子上的精液,一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吃的怎么办?”

“Stan’s送外卖吗?”

“不送,不过我现在已经是多年的忠实顾客了,”Steve说。

“很好,他们在这件事上完全欠你的了。”Bucky疲惫地对着他露齿一笑,Steve丢开了纸巾,在他身边蜷缩起来,一只胳膊横放在Bucky的胸口上。“很好。就这么定了。”

Steve冲着他露出一个明快的大大的笑容。Bucky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也柔和起来,他或许看上去像个蠢货,但他似乎一点也在乎不起来了。

他们静静地在那儿躺了几分钟,只是和对方一起呼吸着。当Steve开口说话的时候,Bucky已经几乎要打起瞌睡了:“嘿,那么……我不是想毁了这一刻,但——”

“我喜欢你,”Bucky说,他想着这些字句说出口时可能不像他希望的那么轻松。“我被搞得一团糟,我身上的负担有他妈的一公吨,但我就是喜欢你。我喜欢你喜欢得像个蠢货。于是,就是这么回事,我猜。”

Steve朝他俯下身子,看上去吃惊又真诚。“Bucky,不要否定你自己的感情。你对我的爱慕(adoration)永远不会是什么蠢事。”

Bucky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了整整十秒钟,直到Steve的扑克脸彻底崩坏,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倒回枕头上。Bucky翻了个白眼,勉强克制住了一个微笑。“你还真说对了。爱慕,天哪。”

“我也喜欢你喜欢得像个蠢货。”Steve说。“扯平了。”

“你真他妈的是个——他妈的是个混球(punk),知道吗?” Bucky说着,扭过脖子看着Steve的眼睛。“你是个见义勇为童子军才怪,现在我算知道真相了。”

“‘混球’这个字眼算哪种侮辱?”Steve挑起一边眉毛问。他甚至根本没打算否认另一项指控,因为Steve绝对是个隐藏很深的邪恶天才。

“就是适合你的那种。”

“好吧,那你就是个笨蛋(jerk)。”

“没错,”Bucky大言不惭地说。“但实践证明正是你的菜,于是我就无所谓了。”

“这个我不跟你争。”Steve捧住Bucky的脸庞俯视着他,他看上去乱七八糟的,因为亲吻而嘴唇微肿,但这一切都那么美妙。他们因为大家看起来都像个白痴而相视一笑,接着Steve再次俯身吻上了他。

他们最终错过了看落球仪式的时间,但某种迹象向Bucky表明Sam和Natasha不会介意的。

* * *

他们都不是完人,就像Natasha说过的那样。

Bucky不可能一夜间痊愈。他还是可能会被任何奇怪的东西引发那些症状,他还是会做噩梦,有时他会有种强烈的冲动想把自己灌醉,以求在几个小时里忘掉一切。但Steve也会发作,和另一个人一样频繁,于是在那些糟糕的夜里他们开着灯躺在床上看《厨艺大师》。

Bucky开始去参加Sam的退伍军人互助会。在那之后,Sam和Natasha终于齐心协力说服他去看一个理疗师,于是虽然起初他恨透了这个,但他还是每周去上一次。作为奖励,Natasha保证每次Bucky去做客的时候把那只魔鬼猫关进她的卧室里。她基本实践了诺言。

(Sam也恨上了那只猫,这一点也贡献了些帮助,因为最终它爱上了在他睡觉的时候露着爪子在他脸上踩过去。Natasha坚称它只是喜欢他。Sam, Bucky和Steve都心知肚明。

四月里,Sam发现Steve敞开的速写本正翻到一页赤裸着睡着的Bucky的速写,他频繁地大声抱怨这个,直到有一天Bucky撞见他和Natasha的现场,后来他们实在太经常看见其他人那些不该看的东西了,以至于大家都没立场再拿这个做什么文章 了,大概除了Steve。

六月底Bucky搬进了Steve的家。Steve生日那天,他们在床上吃了Stan’s Diner的馅饼,把音乐声开得大到听不见外面的烟花声。

那个晚上,Steve给Bucky讲了关于在布鲁克林长大的老故事,那时他瘦小又多病,经常跟体型相当于他三倍的人打架;而Bucky责备他在Bucky没有在他身边照顾他背后的时候竟然干这样的蠢事,Steve红着脸大笑起来,Bucky震惊地意识到他是如此之爱Steve,以至于快要无法呼吸。

第二天他吓得够呛,直到Natasha敲了他的脑袋告诉他表现得他妈的正常点。

Sam郑重通知他,他和Steve实在相当恶劣,而且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不过,大概,是以好的方式。我猜。”

尽管如此,Bucky还是花了相当长的时间告诉Steve他对他的真实感受,因为他还是被这种尖锐冰冷的恐惧折磨着,害怕每一件宝贵的东西最终都会被从他身边夺走。但Steve很有耐心,远比Bucky认为的必要上限还耐心得多。一天早上他醒来时Steve正蜷在他身边搂着他,在睡梦中发出闷闷的鼻音,用鼻尖蹭着Bucky的脖子,而Bucky突然有一丝恐慌,他叫醒了他,对他说了一遍又一遍,像要把它刻进Steve睡得暖融融的皮肤。并不是一切都那么完美,但它美好,坚定而又真实,这就足够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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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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